雷潔瓊：曾經(jīng)的斗士終身的學者

　　作為“一二九”運動、南京和平請愿、下關(guān)慘案等重要歷史事件的親歷者，她一度是位斗士；作為早期赴美研修社會學專業(yè)、回國后不論戰(zhàn)火紛飛還是身居高位都堅持上高校講臺的教授，她終身是位學者

　　本刊記者 陳彥煒 發(fā)自北京

　　2011年1月9日17時38分，106歲的雷潔瓊老人在北京溘然辭世，她曾是中國民主促進會的主要創(chuàng)辦者和領(lǐng)導者。作為“一二九”運動、南京和平請愿、下關(guān)慘案等重要歷史事件的親歷者，她一度是位斗士；作為早期赴美研修社會學專業(yè)、回國后不論戰(zhàn)火紛飛還是身居高位都堅持上高校講臺的教授，她終身是位學者。

　　觀察敏銳 較早提出節(jié)制生育觀點

　　1905年9月12日，雷潔瓊出生在廣州一個華僑后裔的富庶之家。雷潔瓊父親雷子昌中舉后，放棄為官，入北京法政大學堂攻讀法律，后回廣州在鐵路部門供職，并為鄉(xiāng)民義務(wù)做律師，同時兼任廣州《群治》雜志主編。

　　雷家家學嚴謹，崇尚讀書。雷潔瓊考入廣東省立女師，這是一所頗有聲譽的開明學校，不少教師系留法勤工儉學歸來，接受過民主進步思想的熏陶。

　　北大圖書館典藏的一份文獻這樣介紹年少時的雷潔瓊：雷潔瓊上學時喜歡中國古典文學，和譯成中文的外國小說。她喜歡《水滸》中的李逵，直來直去；喜歡《紅樓夢》，卻不喜歡兒女情長的賈寶玉、林黛玉，而是喜歡開朗剛毅的史湘云和有膽有識的探春。

　　“五四運動”后，全國各地中等以上學校均成立學生聯(lián)合會，聲援北平。不到14歲的雷被推選為女師學聯(lián)宣傳部部長。

　　1924年9月，雷潔瓊和哥哥雷保書一道赴美留學。她先考入加州大學化學化工科，五卅慘案后轉(zhuǎn)入斯坦福大學遠東問題研究中心，后又到南加州大學就讀社會學專業(yè)，1931年獲碩士學位，并獲得最優(yōu)學習成績銀瓶獎。恰逢燕京大學社會學系主任許仕廉專程到美國敦聘社會學教師，年僅26歲的雷潔瓊讓他著實中意。雷潔瓊在燕京大學社會系的同事包括了馮友蘭、陳翰笙、許地山、吳文藻。雷潔瓊弟子、北大社會學教授王思斌介紹，彼時雷所講授的課程包括“貧窮與救濟”、“家庭問題”、“兒童福利問題”等。

　　尤其令人稱道的是，這位孱弱的富家小姐曾多次帶領(lǐng)學生走出課堂，去北平郊區(qū)的農(nóng)村進行社會學調(diào)查，并訪問北平底層民眾，足跡遍布天橋貧民窟、施粥場、育嬰堂等。她甚至沖破世俗，帶領(lǐng)學生走進前門一帶的妓院，與妓女們面對面。

　　民進中央原秘書長陳益群稱，作為學者，雷潔瓊的一個重要建樹在于，她較早察覺了中國的人口問題：一方面是生育率高，人口增長過快；另一方面存在嚴重違反人道主義的殺嬰棄嬰現(xiàn)象。她未滿30歲即提出了中國應(yīng)節(jié)制生育的觀點。

　　呼吁抗戰(zhàn) 親歷“一二九”運動

　　“九一八”事件爆發(fā)后，1935年12月9日，北平學生聯(lián)合會決定舉行全市學生大游行，即“一二九”運動。陳益群說，當時雷潔瓊是燕京大學上街游行的500名師生中唯一的女教師。

　　1941年，雷潔瓊轉(zhuǎn)往上海，任東吳大學社會學教授，同時兼任圣約翰、滬江、華東大學及震旦女子文理學院教授。彼時就讀于復旦大學，并曾聽過雷潔瓊授課的王麟書回憶，雷老師講課，最讓人印象深的是她的手勢，“像很有力氣似的”。

　　其間，雷潔瓊參加抗日救亡組織“星二聚餐會”，鄭振鐸，許廣平、趙樸初等都是聚餐會的核心人物。民進中央原主席許嘉璐總結(jié)，這個組織最核心的認知，便是推進中國的民主。

　　1946年6月23日，民進選派代表赴南京和平請愿。9名代表中，雷潔瓊是最年輕的一位，時年41歲。當天，上海各界約10萬人到火車站廣場為他們送行。雷潔瓊的學生姚幼鈞回憶：當時人那么多，那么擁擠，大家都是爭先恐后去握手。

　　到達南京后，雷潔瓊在南京親歷“下關(guān)慘案”。蘇平描述：“暴動分子搶走了雷的眼鏡，其衣服被撕破，皮包被搶走，頭發(fā)被揪起，胸口被痰盂擊中，并將她推倒在沙發(fā)上又踢又打。”姚幼鈞則回憶“雷老師住進中央醫(yī)院后，馮玉祥、沈鈞儒、邵力子、梁漱溟、黃炎培以及周恩來等前往探視，鄧穎超給她送來一套新衣服。”

　　關(guān)注教育 身居高位不棄教職

　　同年8月，雷離開上海，重返燕大任教。燕大由成都返京復校后，雷潔瓊為青年學生們開設(shè)了“社會解組”、“社會行政”、“社會建設(shè)與法令”、“家庭關(guān)系”、“婦女兒童與社會”、“個案工作”、“社會服務(wù)與實習”等課程；并重點給學生講解民主政治的意義，鼓勵學生參加民主運動。雷潔瓊的學生沈康南回憶，社會學系當年是法學院的一個大系，各年級有學生五十多人，雷潔瓊常邀請學生到家中聚談。她對學生說，學社會學是為了改造社會，所以不僅要學理論，而且要研究社會，關(guān)心時事，關(guān)心政治，親自參與到民主斗爭中去。

　　盡管后來曾擔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，雷潔瓊都不放棄教職，堅持關(guān)注學術(shù)和教育。

　　1952年全國院系調(diào)整，北大、燕大等校的政治系、法律系合并組建為北京政法學院，雷潔瓊?cè)胃苯虅?wù)長。1956年，周恩來又任命雷潔瓊和費孝通任國家專家局副局長，直至1966年，北京政法學院紅衛(wèi)兵將雷潔瓊遣送到延慶縣沙河村勞改。陳益群說，只有在那段時期，雷潔瓊才學會了抽煙，并且抽得很厲害。

　　1987年，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的她看到國家審計署公布教育經(jīng)費有被挪用、擠占的事實后，甚為氣憤。她向媒體發(fā)表談話：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，要求國家教委追查責任，并在報紙上公開批評，限期清退。

　　1993年3月，雷潔瓊在《光明日報》發(fā)表長篇署名文章，指出“教育發(fā)展的希望在教師，要采取切實措施提高教師素質(zhì)，提高教師社會地位和經(jīng)濟地位，以穩(wěn)定教師隊伍”。1994年5月，89歲高齡的雷潔瓊又親率全國人大《教師法》檢查組，對北京市區(qū)及郊區(qū)進行執(zhí)法檢查。

　　雷潔瓊的家在北京王府井的紅霞公寓。家里最顯著的位置擺放的是一個陶瓷燒制的壽星婆，這是雷潔瓊91歲生日的時候，冰心特地準備的生日禮物。冰心去世以后，雷潔瓊常常獨自一人坐在沙發(fā)上，看著這尊壽星婆想念自己的朋友。

　　如今，亦會有人想念雷潔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