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文/ 塵 墨
我確定自己愛上了這個女人。 首讀《余歡》,驚為天人,一見鐘情;再讀《民主的細節(jié)》,嘆為觀止,再見傾心;又讀《送你一顆子彈》,高山流水,伯牙子期!她的文字滿足了我對好文字的所有期盼:干凈、生動、貼切、幽默、坦率、新穎、小文字里有大智慧和真性情。
在地鐵里讀《送你一顆子彈》,我咬緊牙關才在座位上保持了路人甲的矜持和淡定,其實元神出竅的那個我已經笑得前仰后合青筋暴起,把大腿拍得啪啪作響了。怎么形容那種閱讀的快感呢?像是在最癢的時候有人不偏不倚結結實實地撓了幾把?;蛘?,想象我自己是一個燒水的鐵皮壺,而她的文章是一把敦實的榔頭,叮鈴咣郎一頓亂敲,我心里那層郁結的水垢就噼里啪啦應聲脫落。同時一個聲音高叫著:對啊對?。?/p>
這種認同感如此強烈,已經到了讓我不好意思的程度。人家是誰?哥大的才女,劍橋的老師,政治學女博士,南非周末的專欄作家!我這樣急吼吼地認親一樣地往上貼,實在是太不自重了。不過俺還是要厚起臉皮壯起膽子說:“她就是我的一個可能的自己!”借用劉老師的一句話,我就是那個“農村的二舅”,土點兒,也是家庭一員吧。
和劉老師一樣,我也是個生在小地方,“從小到大被迫害成三好學生的人”,把自己寶貴的青春自覺自愿地扼殺在了“存天理、滅人欲”的應試學習之中。之前我一直不能解釋為什么生在小城市,離開故鄉(xiāng)就成了一種天然的使命。直到劉老師一針見血的指出:“在大地方的痛苦可以是具有審美價值的事情,而小地方的痛苦卻是冒傻氣的事情。所以脫離小地方是死不悔改的悲觀主義者們擺脫傻氣的唯一出路”。
和劉老師一樣,我在拼了小命考出小地方著陸大地方之后,發(fā)現“比困在一個小地方更可怕的是逃脫一個小地方。因為那時候你才認識到人生的問題它不是一個地點的問題,它那么復雜以至于你不知道它到底是一個什么的問題?!?/p>
當我終于從這個幻覺中睜開眼睛時,發(fā)現30歲的自己僅僅只是“從一口井跳到了另一口井”,好像是在灑淚揮刀之后,才翻到葵花寶典的下一頁,赫然寫著“無需自宮,也可練功”。這受騙上當的屈辱便漸漸變異成漫長的叛逆和犬儒。
在我等的陰暗目光下,學術研究是這樣運作的:套上抽象的理論框架,亮出苦澀難懂的專業(yè)術語,用繞死人的邏輯和煩死人的語言,去證明一個悶死人的道理。讓我去擁抱這種武裝到牙齒的故作深奧和自命不凡,好比讓我去親吻一個涂脂抹粉的人妖,這怎么下得了口?
其實我無比真誠地羨慕和敬仰那些能夠投身學術的人們:他們要么是足夠純潔,能相信我眼中的妖怪根本就是個絕代佳人,要么就是足夠勇敢,雖然看出了那是個妖怪,但有本事逢場作戲各取所需,用工作的污泥來培養(yǎng)生活的蓮花。
而我始終是那只吃不著葡萄而罵罵咧咧的狐貍,即使我相信那葡萄確實是酸的。
因此,和劉老師一樣,我有時特別希望自己不被思想壓榨,像個收銀員一樣過一種機械的生活。和劉老師一樣,我檢驗友誼的唯一標準,就是兩個人是否能湊在一起說別人壞話。
好吧,我這個山寨版的劉老師,論才華、思想、學識、際遇,都比人家差一大截,但性格曲線卻有巧妙的重合。她像住我樓上的鄰居,層級比我高一層,但我倆的房型一樣,她的腳步聲響起的時候,我知道她走在哪個區(qū)域。
當然,自從踏上婚姻的單向車,我和她的人生曲線就開始分岔了。當她在自由的孤單里摒住“非正式瘋狂”的細線時,我正在家庭的喧囂里拾起支離破碎的自己。但是我們看到的都是一樣:“青春的濃霧散盡以后,裸露出時間的荒原”。
于是,我強烈地羨慕她,正如我確定她也會羨慕我一樣,因為我們永遠沒機會成為另一個時空里那個“可能的自己”?!端湍阋活w子彈》, 向大家推薦這樣一本好書,這樣一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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